作者:周鑫宇 北京外国语大学公共外交研究中心研究员
2月14日是西方的情人节,看着眼下无数正在热情筹备情人节狂欢的中国年轻人,让人想起亨廷顿提出的饱受争议的“文明冲突论”,也让我们很难相信文明之间会有什么难以逾越的鸿沟存在。的确,中华文明习惯于包容和融合外来文明。但是,我们必须认识到,世界上其他地方未必都是如此。
亨廷顿指出,国家的文明属性本身,将成为影响国际关系的核心变量。亨廷顿预测,非西方文明国家实现富强和现代化,将使这些国家重新认识自身文化的价值,建立起新的文明认同。可是,当中国、印度、伊斯兰世界这样的国家崛起于世界舞台,进入聚光灯的中央,世界政治的大戏将发生多么剧烈的变化呢?伊斯兰世界可能从根本上就不认可妇女可以开汽车;在欧洲投资的中国商人天生就觉得自己应该工作14个小时,然后把所有的利润储蓄下来寄给家人,这让欧洲人觉得难以接受,并焚烧了中国的商店和工厂。
这么激烈的行为,不只是由简单的利益冲突或者经济竞争导致的。更重要的还不是这些单个的文化差异,而是以所有的文化差异为基础建立起来的政治制度、社会生活方式和经济发展道路。因此,亨廷顿吹响的实际上是西方霸权的丧钟。
对于一个多极文明的世界,中国人的看法往往不像亨廷顿那样悲观。中国人在历史上不断地吸收外来文明,并维持国家的整合和大一统。100多年来,对于西方文明,中国人也在虚心地学习和耐心地融合。中国人天然觉得文明是可以沟通和融合的,世界最终能够形成一个和谐的文明整体。
然而,当中国人想要重建自己的文化体系,并向外沟通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别的文明未必有和我们一样的历史经历和价值观念。亨廷顿所描述的文明冲突概念,是基于西方深刻的历史回忆和价值观基础的。中国在历史上可能从来没有因为文明差异而分裂过,而西方历史却亲历过血腥的30年宗教战争,让中西欧的人口在一代人的时间里减少了3/4。在前后几百年的时间内,十字军东征、宗教裁判所和宗教战争是欧洲政治残酷的主题。文明的冲突,对西方来说不只是未来的诅咒,更是历史的梦魇。
当然,今天西方各国都极力崇尚“多元主义”。但是这种“多元主义”却是重“分”不重“合”的。美国是最讲究多元文化、民族共处的,可是美国的种族隔膜问题却长期深刻存在。在欧洲,移民问题也日趋走向极端。欧洲建立所谓的“民族国家体系”,完全基于西方“尚分不尚合”的传统,跟中国人追求统一和融合的文明观念截然不同。在西方观念的影响下,许多历史上统一的国家都被以“民族自治”的旗号分裂开来,新的国家不断出现,其过程也造成了许多动荡和流血。
因此,我们必须清楚地看到,西方文化中有一种非常强烈的“你我”之见,一种“非我族类”的价值传统。从历史纪录来看,西方文明既不擅长与其他文明融合,也不擅长和其他文明和平相处。直到今天,西方也还在想如何把别人改造得跟自己一样,而不是接受一个平等的、多元文明的世界。如果我们相信“文明冲突论”不是个别西方学者的呓语,而是西方深刻文明观的折射,那么我们就要相信:西方文明还没有做好接纳一个多元文化世界的心理准备。
总之,今天中国在制定文化“走出去”战略的时候,应该审慎地考虑文明冲突的可能性,并规避由此带来的政治风险。同时,必须认识到,如果以一种强势的态势推广中国特色文化,可能加大西方人对中国“非我族类”的观感。很长时间以来,中国文化的对外交流是展现中华文化的独特之处,这在中国文化处于相对弱势的时候也许有助于吸引国际上对中华文化的关注,但是长远来看,似乎更应当多展现和强调中国文化的国际性、普适性和大众性的一面。